无色阳光

人生是由无数个无意义组成的。

烟与耳钉

  *半夜摸鱼,有头没尾,百合预警


        我第一次见到苏明慧是十六岁,高二,地点是行政楼三楼的女厕所门口。
  
  那时候她还留着齐刘海短发,笑起来带点匪气,她站在通风窗户那里抽烟,手指夹着香烟,抬到嘴边轻轻地吸一口,在肺里云游一遍后从口中吐出来。
  
  教导主任昨天利用下午放学后十分钟时间里讲到学生抽烟的问题,没想到隔天就遇到了。
  
  我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地去上厕所,然而感情却让我站在那里不能动弹,我因此异常唾弃自己的好奇心。
  
  她却随意地转过身来,看到是学生意外地挑了挑眉,哑着声音开了口:“几班的啊?”
  
  不回答才是明智之举,但当时的我被她的声音所吸引——我从未听过哪个女生有如此沙哑的声音,那似乎是抽烟过多导致的,明明与所期想的相去甚远,我却还是小声的开了口。
  
  “高二一班。”
  
  她听完走过来,颇为挑衅地说:“呦,重点班的好学生啊。”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盯着鞋尖不敢回应她。
  
  她又说:“逃了晚自习来行政楼,优等生真是奇怪呢。”
  
  这话在我听来有些尖酸刻薄,但我连反驳她的一句“跑来这里抽烟的你更奇怪”的勇气都没有,更加不敢说“我会去告诉老师”这种幼稚又愚蠢的话。
  
  “你叫什么?”
  
  我抬头看了下她,她比刚刚站的位置后退了一些,还歪着头看着我,她将双手在胸前环抱,夹着烟的手轻敲着手肘位置,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
  
  这个时候跑走才是正确的,但我没有,我还说了出来:“秋芸。”
  
  她有些意外,但也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十二班的苏明慧。”
  
  我还没有说点其他的又听她说:“你就是之前联考的全级第一吗。”
  
  明明这应该是疑问句,我却听到了她笃定的语气。
  
  “嗤,那个烦人的老头在我们班提过你好几次,每次想骂我们不长进的时候就用你们几个优等生举例,我的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我看着她夹着香烟的头,看着丝丝缕缕的烟从那里飘散出来,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十二班是我们级公认的最不守规矩的班级,无论哪科排名他们都是最后一名,我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题时总能听他们提到十二班的哪个学生又交白卷了,哪个学生又逃课了,还有我听到最多的人——站在我面前嘲讽的人——又在课上睡觉、又化妆了不像个学生、又和校外的社会混混在一起,最后还有老师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们都是书呆子吗?我不问就不说一句话?”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但我知道那是她故意做出的表情,之后她随手把烟熄灭在了洗手台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
  
  我全程看着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无意识地吞咽了口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
  
  “不要告诉老师哦,不然我会找你麻烦的,我才不怕什么全级第一。”她笑了下,笑容上带着点威胁,我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里面却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那优等生我们下次见了。”
  
  说完这话,她就从我身边走了出去。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了,我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垃圾桶,看着刚刚被丢进去的烟嘴部分,上面留下了一圈的口红印,我出神地想着她用的化妆品是合格产品吗。
  
  
  
  我第二次遇到苏明慧是高二第一学期期末考结束的那个下午,那时我刚刚和同学对完理综,对做错的最后一道物理题很是痛心。收拾完东西后我独自一人出了教学楼,刚下楼就看见苏明慧一个人靠在一楼的墙壁上,眼睛望着太阳的余晖,紧抿着双唇,脸上满是冷漠的表情。
  
  她太好看了,以至于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结果她嗤笑了一声,和我挥了挥手,我干脆就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
  
  她比我高一个头,我要微微抬起头来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有什么可看的,没看过别人失恋吗?”她的声音清脆动听,不同于第一次她的沙哑,这个声音像是夏天挂在外面遇风的风铃发出的叮当脆响,直接波动了我那并不坚强的灵魂。
  
  “你失恋了?”我第一次开口问她,“那你期末考试有认真做题吗?”
  
  “学霸就是学霸,别人都是关心我的情感状况,只有你关心我的考试。”她扯了一个牵强的笑容,“随便写了两个字。”
  
  我看着她,像是确认一般又问道:“你失恋了?”
  
  她被这个问题弄烦了,啊了几声,然后点点头,又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我:“你谈过恋爱吗?”
  
  我并不讨厌她这样的口吻,也许还有点喜欢,因为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仿佛时间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睛。
  
  这么一想,那个和她在一起的人真是特别。
  
  这个想法让我有轻微不爽,我无法言说那种微妙的感觉。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种体会。
  
  我点点头,说是的。
  
  她盯着我看了快半分钟,突然感兴趣地问道:“期末结束后你要做什么?回去继续学习吗?”
  
  “不,回去睡觉。”
  
  “那你有空陪我吗?”她语气诚恳,面带微笑地问我。
  
  我判断不出她的笑容里有几分真诚几分虚假,但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正好我有点怕疼,有人跟我去就放心了。”她说着,拉过我的手,没有让我挣脱的选择,带着我跑出了校门。
  
  她七拐八拐带我去了坐落在隐秘巷子里的饰品店。
  
  “我来了,先打左耳试试。”她在门口松开了我的手,和里面打声招呼。
  
  我低头看着被她握过的手,因为刚刚跑过,我能感觉到她手心微微出汗,脑海里还是她柔软的触感,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给她打耳洞的是一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手腕处还纹了一只蝴蝶,看起来对工具还不熟悉,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我想开口阻止一下,但苏明慧闭着眼没有看任何人,我便没有说话。工具穿透耳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空间过于安静,我听到她倒吸一口声。
  
  “打右耳吗?”
  
  苏明慧连忙摆手:“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我看到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抬头看我,第一次对我笑了下,那种可以说得上温柔的笑容。
  
  我看她结束了,便站在店门口等着她,等她出来时耳洞里多了一个最简易的耳钉。
  
  “很痛?”
  
  她点点头,手想摸又不敢摸,最后放了下来,跟我说:“特别痛,估计是新手,我果然不应该一冲动过来。”
  
  “因为失恋?”
  
  她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对我说:“走吧。请你吃寿司。”
  
  “不……”
  
  “来吧来吧,不占你的胃。”她眯着眼睛,笑得很促狭,手很自然地捞在我的肩上。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很自然地进入我的鼻腔里,我偷偷地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随意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你说,”她突然开口,“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找个随便的工作过完一生。”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停下脚步,她疑惑地看着我。
  
  “不会的,你不会。”
  
  没有任何原因地相信她,相信她不会随波逐流放任自己。
  
  她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不知所以地说:“我是真的不太能理解你们脑子好的学生在想什么。不过算了,先去吃东西。”
  
  不会的。我在心里又说了一遍,不知道是在劝说自己还是在预知未来。
  
  不会的,因为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我喜欢眼前这个人,我喜欢苏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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